暮春的草原被细雨浸润得发亮，青草尖上坠着晶亮的露珠。我蹲在苜蓿丛里数蚂蚁，忽然听见枯枝断裂的脆响。抬头望去，三米外的树桩上坐着个穿靛蓝布衫的姑娘，发间别着朵将谢的野菊，手里攥着半截折断的芦苇。

她抬头时，我看见她左眼尾有道月牙形的疤，像被露水洇开的墨迹。我们隔着半人高的野苋菜对视，风卷着雨丝掠过她鬓角碎发，我闻到雨水冲刷泥土后特有的腥甜。她忽然开口："你数蚂蚁的姿势，像在数星星。"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，原来蹲姿确实和看星星时相似，只是她怎么发现这个的？

正午的阳光把云层撕成碎片，照得她耳后的碎发泛起金光。她从怀里掏出个陶罐，罐底压着张泛黄的纸条，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："丙申年谷雨，采得三味草药"。我凑近看时，她突然按住我的手腕，指尖凉得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鹅卵石。她指腹擦过我腕间红痣，低声说："这颗痣和那罐里的朱砂痣配一脸。"

暮色漫过草浪时，我们坐在开满二月蓝的山坡上。她教我辨认三十多种草药，说每种都有名字里的故事。我教她用蒲公英吹小伞，说每朵种子都藏着整个春天的秘密。当第一颗星子亮起来时，她忽然从布衫里掏出个油纸包，里面是颗裹着麦芽糖的松子，糖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星图。

第七天清晨，她背着竹篓消失在晨雾里。我追到山坳时，只看见她遗落的草鞋里装着晒干的紫苏和野薄荷。回程路上，我遇见采药人提到她家在二十里外的青石村，祖传的草药方子能治百病。那天夜里，我梦见自己变成株薄荷，被移植到她家的药圃里，根须缠绕着三味草药的根系。

立秋那天，我在村口老槐树下等了整日。树影西斜时，她背着药篓从山路上下来，草鞋沾满苍耳和车前子。我们坐在槐树根上分食新采的野山楂，她忽然说："你教我的那些花语，全用在了我的药方上。"我摸出那颗裹着麦芽糖的松子，糖纸上的星图已经褪成浅灰色。

霜降前夜，她送来个陶罐，里面是晒干的蒲公英和当年那颗松子。罐底压着张新写的纸条："丁酉年白露，赠君九重春。"我忽然明白，那些草药不只是治病，更是把春天的秘密缝进药香里。当第一片雪花落在她发间时，我们隔着药香对视，知道有些相遇注定要隔着四季的距离，却能在每片叶子脉络里找到相同的纹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