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，临江酒肆的檐角铜铃忽然被晚风撞响。我正倚着朱漆栏杆看江水东流，忽见一袭玄色斗篷的男子踉跄闯入，腰间酒葫芦随步伐摇晃，在青石板上磕出细碎声响。他肩头落着几片枫叶，衣襟沾着未干的雨痕，却在抬眼望见我的瞬间，眸中闪过惊涛骇浪。

（第二段）

"姑娘可曾见过这个？"他忽然将酒葫芦塞进我掌心，指尖残留着琥珀色的酒液温度。葫芦身布满斑驳划痕，底部刻着"甲辰年秋"的暗纹，与我三年前在雁门关外拾得的半枚玉佩纹路竟分毫不差。江面忽起鱼龙暗涌，他踉跄着扶住酒旗，旗杆上"相逢"二字在暮色中泛着血色。

（第三段）

三日前我在秦淮河畔救起的落水女子，原是江南望族独女。她腕间缠着白绫，说这绫中藏着前朝秘宝图。昨夜我按图寻至城郊破庙，却见她与那个玄衣男子在供桌前对饮，香炉青烟里浮动着半阙残词："十年前共饮长江水，不道相逢是故人。"她将酒盏掷向江心时，我分明看见男子袖中滑落的半枚玉佩。

（第四段）

酒肆后厨飘来焦糊味，掌柜的厨子正把一锅浓汤倒进泔水桶。我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，与他在塞外驿站初遇，他醉倒在我裹着貂裘的怀中，将半壶烈酒洒在我眉间。后来他随驼队西行，临别塞给厨子的半块玉佩，此刻正在我袖中发烫。江风卷起他鬓边碎发，露出后颈蜿蜒的蛇形刺青——与我贴身藏着的半张画像上，那抹暗色如出一辙。

（第五段）

"姑娘可知这酒葫芦的来历？"他忽然出现在柜台后，手中握着与我相同的玉佩。烛火在他瞳孔里碎成星芒，"当年雁门关外，我们约为兄弟，他替我挡了胡人三箭。"他仰头饮尽残酒，喉结滚动时牵动伤口，"今夜江水涨潮，正是..."话音未落，江面传来闷雷般的轰鸣，整座酒肆的木梁都在震颤。

（第六段）

我们冲上阁楼时，正撞见那个被白绫缠住的女子悬在横梁。她脚下散落着染血的密信，最后一行墨迹未干："若见玄衣客，请以酒祭断肠。"窗外惊雷劈开夜幕，他忽然扯开衣襟，心口狰狞的旧伤泛着青光——与我三年前在乱葬岗见过的尸斑完全重合。原来我们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命运轮回，在醉与醒间错位了十年光阴。

（第七段）

子时的更鼓惊散满楼烛火，我夺过他怀中的酒葫芦，将半壶酒倾入江心。琥珀色的漩涡吞没了最后一丝月光，他踉跄着抓住我的手腕，掌心滚烫如烙铁。我们相视而笑，将半枚玉佩嵌入对方掌心，任凭江水裹挟着未尽的絮语向东流去。檐角铜铃又响，这次却化作三声清越的鹤唳，惊起满江星斗。

（第八段）

黎明前的酒肆恢复寂静，掌柜发现两个空酒葫芦并排躺在柜台。后厨角落的泔水桶里，半片焦黑的纸条正被江水冲成碎片："相逢一醉解前缘，来世再续未了劫。"晨雾中传来驼铃渐远的声音，而我的袖中，那枚玉佩与酒葫芦底部的暗纹，终于严丝合缝地拼成完整的宿命图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