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段落一）

晨雾未散时，江南的河道便笼上一层薄纱。乌篷船推开第一缕水汽，橹声在青石桥下碎成细珠。船娘的蓝布衫被江风掀起一角，露出腰间缠着红绳的鱼篓，竹篾编成的纹路里还沾着昨夜的雨星。两岸的垂柳在雨中垂首，倒影被涟漪揉碎成千万片青瓷，随船身摇晃而聚散。

（段落二）

转过月洞门式的石桥，忽见临水老宅的雕花窗棂上悬着半轮残月。门环铜绿斑驳，推开却见天井里养着几尾红鲤，水面浮着几瓣残荷。管家捧着青瓷壶迎出来，壶嘴腾起的热气与檐角铜铃的轻响交织，恍惚间竟分不清是雨声还是铃音。廊下挂着褪色的酒旗，写着"烟水间"三个朱红字，墨迹被雨水晕染得如同云烟。

（段落三）

船行至芦苇荡深处，忽有白鹭掠过水面。船娘笑着撒开竹篾编的网，网眼漏下的雨丝织成珠帘。网中银鳞跃动，惊起几片枯荷飘落船头。老船工从舱底摸出个陶罐，罐中陈年梅子酒泛着琥珀光，他说这是用三十年前的梅雨酿的，酒香能醉倒三更的月色。船桨点破水面，荡开的涟漪惊醒了睡在浮萍下的螺蛳，它吐出的泡泡在雨中碎成水晶。

（段落四）

午后雨势转急，船行至废弃的拱宸桥。桥墩石缝里生满青苔，苔藓间竟开出血色彼岸花。几个垂髫小儿在桥头追逐，竹竿挑着破旧纸鸢，纸鸢上画着穿戏服的姑娘，被风雨撕成几片红云。船娘解开缆绳，让乌篷船随水流漂了半里地，看纸鸢在雨幕中忽高忽低，像极了当年水袖轻扬的戏子。

（段落五）

暮色四合时泊在青石埠头，卖花阿婆的竹篮里还沾着水珠。她将白菊分给每个过客，说这雨中的花能洗去尘世烦忧。船舱里点起红烛，烛光透过雨帘在舱壁投下晃动的光影。老船工用酒葫芦吹起《姑苏行》，笛声混着雨打篷顶的节奏，惊醒了舱底沉睡的萤火虫，它们提着灯笼飞出船舱，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。

（段落六）

夜半雨歇，月光从云隙漏下，将河道照成银练。船娘在船头支起油纸伞，伞骨上挂着晒干的桂花。她哼着吴侬软语的小调，歌声被晚风送过桥洞，惊醒了桥头石狮子的打盹。船桨划开满地月影，桨声惊起芦苇丛中的夜鹭，它掠过船头时抖落的羽毛，落在船娘鬓边，与鬓角的白发融成一片银霜。

（段落七）

破晓时分，船靠岸时惊醒了枕着船舷入睡的旅人。船娘递过温好的酒酿圆子，碗底沉着几粒琥珀色的桂圆。对岸的渔人撑着小船来接早市船夫，船桨点破水面，荡开的涟漪惊醒了睡在船头的猫，它伸懒腰时打翻了舱底的酒葫芦，酒香与晨雾一起升腾，模糊了江岸与天际的界限。

（段落八）

离船时回望，晨雾已散去大半，露出两岸黛青的屋檐。船娘将红绳系在老船工的竹篙上，说这是给新船画的吉祥符。乌篷船渐渐隐入晨光中，船尾荡开的涟漪里，仍可见昨夜未散的雨珠在水面流转，如同时光碎成的小银币，被江水轻轻托起又轻轻放下。